「2019年是過去10年最糟的一年,卻是未來10年最好的一年。」去年初在中國網民間的這句流行語,正是其經濟最佳寫照——該年中國經濟成長率創近30年新低,未來高成長恐難再現;而政府消費占比不斷上升,更是未來發展一大隱憂。

成長率驚險保6,卻創29年來新低

中國國家統計局日前公布2019年全年經濟成長率,雖然成功「保6」(6.1%),仍創下29年來最慢增速。事實上自2011年見頂後,中國的經濟成長率就一路向下,國家統計局稱,未來將不刻意追求高成長,而是要打造「有質量的增長」。

在中國GDP成長貢獻裡,消費占近6成(57.6%)、投資占26%、淨出口占11%,顯示消費仍扮演主力。國家統計局表示,居民消費結構與意願不斷升級,消費將進一步帶動成長,「未來中國經濟穩定,長期向好的趨勢沒有改變。」

不過這種說法卻有誤導性。國際間常見的GDP編製,乃是拆解為民間消費(C)、固定資本形成(I,即投資)、政府支出(G)、淨出口(X-M)四大部門。

但日前中國官方公布的GDP統計,只有消費、投資與淨出口三項,政府支出部分被分攤到消費與投資這兩個項目裡,因此中國的消費不單指民間消費,還包括政府消費,官方稱為「社會消費」——整個社會購買財貨服務的支出。

這種特殊的編排方式或許可以這樣解釋:政府和民間都是社會一份子,兩者消費可合併計算;然而把政府消費隱含在社會消費裡,卻可能產生誤導。

從GDP統計問世半世紀至今,以及總體經濟學數十年來的分析架構,都是將民間消費與政府消費分開看待,這背後有其經濟學含義:那就是「創造」與「移轉」的區別。

民眾張三買一個30元麵包,他如何買得起呢?答案是他必須能為社會創造至少30元的價值,人們才願意付他30元,張三才能用這30元收入去買麵包。

放大到全體人民也一樣:若民間消費一年1億元,表示民間部門至少創造出1億元的價值,否則這些消費支出不可能實現。因此民間消費乍看是支出,其實也是收入,它反映該部門創造出來的價值,因此民間消費的含義正在於「創造」。

政府卻不同,公部門收入來自稅收,因此政府消費的本質乃是「移轉」——把人民口袋裡的錢移轉到政府手上。政府每多花1元,人民就少1元可花,政府消費也就取代了民間消費,這在經濟學上稱為「排擠效應」(Crowding Out)。

「政府消費」占比創新高,「國進民退」現象堪憂

早期凱因斯學派(Keynesian)的理論鼓吹「乘數效應」:政府支出增加1元,整個GDP會因此增加超過1元,這是不少政府花大錢的理論基礎。

但這忽略了機會成本:就算政府多花1元,對GDP有正向的「乘數效應」,民間卻因此少花1元,對GDP也會帶來負向的「乘數效應」。從1970年代歐美國家的「停滯性通膨」(Stagflation)、2007年金融海嘯後中國「4萬億」支出,到台灣的前瞻計畫,實例顯示政府花大錢,結果都不盡理想。

如今中國國家統計局將政府消費隱藏在「社會消費」裡,又只大談「居民消費」,這很容易讓人誤解:「2019年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人民幣41兆1649億元」、「消費占GDP比重近6成」都是民間部門創造出來的。事實是,這其中有一部分是政府消費,它是以排擠民間消費為代價。

官方為何不直接列出政府消費?另一組數據或許透露端倪:根據國家統計局最新的2018年《中國統計年鑑》,政府消費占社會消費比重超過27%,創歷史新高,甚至超過計畫經濟時期。事實上近25年來,中國的政府消費占比節節上升。未來經濟下行,當局可能會推出更多花錢計畫,政府消費更將易升難降,這或許正是官方要淡化此項目的原因。

近來不少專家分析中國經濟都提到「國進民退」的現象,這除了表現在公部門干預民營企業外,在GDP構成裡,政府消費「進」、民間消費「退」,更可看出這股趨勢。

政府規模擴張,總是有利於官員,但這卻對中國長遠經濟發展不利。北京大學經濟學家張維迎分析25年來中國各省市數據後發現,官員占人口比重越高,人均GDP成長速度就越慢。在浙江、廣東、福建等地,官員占比低,人均GDP成長速度名列前茅;在西藏、北京等地,官員占比高,人均GDP成長速度卻是倒數。

未來中國經濟恐再難高成長,若要打造「有質量的增長」,就須改善結構,首要莫過於政府有形之手不再干預經濟。然而政府消費占比不斷升高,和改善中國經濟結構卻是背道而馳,這條路若持續走下去,恐怕不是面臨「6%保衛戰」的中國經濟之福。

責任編輯:周盼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