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生出現突如其來的轉折,你有沒有勇氣,放棄30幾年搭起的舞台,轉換跑道?

這,是展晟二代黃真瑋的故事。這間公司是台灣最大的照明通路商,更創立本土最大照明品牌「舞光」。傳產家族的意外接班,已經不易,身為女性,尤其糾結。

小檔案_黃真瑋

出生:1977年
學歷:英國新堡大學政治學博士
經歷:全國總工會新聞處處長、成大政治系兼任助理教授、展晟照明人資長
現職:展晟照明集團南部事業處總經理


9年多前,她還是個不折不扣的「人生勝利組」。

她外型亮眼,從小到大都是學霸,還不到30歲,就取得了英國新堡大學( Newcastle University)政治學博士學位。學成歸國後,曾任職立法院,當過全國總工會新聞處處長,之後一邊在成大政治系兼課當助理教授,一邊在自家公司幫忙,協助身為董事長的母親做人才培訓。當時,丈夫也陪著她一同返台發展,還育有一名可愛的女兒,可說是事業、婚姻、家庭都順心。

「我當時最大的煩惱,就是到底要不要完全踏上學術之路?還是回家幫公司的忙?」她回憶,「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命運幫我做出了選擇。」

時間倒轉回2013年5月17日,這個日期,她永遠不會忘記。

棄大學教職接班,卻遇人心動盪
用「選民服務」精神聽懂客戶、員工

那天,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傍晚。她正專心準備資料,好接待明天要來參訪的海外客戶,突然聽見倉庫的員工們失聲尖叫。她衝過去時,只見火光熏天,濃煙密布,一箱箱包裝好準備出貨的燈泡、燈管,都已捲入火海。

「那是完全無預警的火災,打給消防局的電話,是我抖著手打的,」她說。那場大火,至今仍可在新聞上看見紀錄,也燒掉了三分之一的倉儲空間,以及合計幾千萬元的商品庫存。眼看母親和家人們疲於奔命,她毫不猶豫,就辭去了教職,決心回家幫忙。沒想到真正投入後,發現問題接踵而來。

原來,災難會讓不穩定的人心,加速分崩離析。原本處於快速擴張期的展晟,因為火災後的各方壓力,業務、物流、倉儲部門合計約有三分之一員工提出離職,更有年扛超過1億元業績的超級業務自立門戶,成為直接競爭者。不少經銷商,也對這間「好像出了問題」的公司很不諒解,甚至打算停止進貨。

「我那時候算是臨危受命,接下業務主管。但我才剛回家不久,一個沒有任何商務專業的空降主管,要同事們怎麼信服?」如今已扛起展晟南部事業處總經理的她,坦言當時的焦慮。

怎麼辦?她想起自己最擅長的質性研究方法──田野調查。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先安撫人心,找出經銷商與離職員工們對公司不滿的主因。

對外,她展開長達兩年的「環島拜訪之旅」。展晟全台大約有近400間經銷商,她刻意不帶任何員工,比照選舉時地毯式拜訪,希望聽見真話,也吃了無數閉門羹。曾有經銷商一看見她,髒話就飆出來,一口氣罵了兩小時;而更難熬的,是人都踏進店裡了,卻把她當空氣,去了整整3次,老闆才願意聽她說話。

展開談話後,她就把握機會,拿出當年寫博士論文的訪談技巧,將事先擬定的問題分散在聊天中,取得需要的資訊,回家整理成筆記建檔。

對內,她也在1年內訪談完70幾個員工,碰到當面提離職的,就誠懇詢問:「既然你都要走了,可以告訴我真話嗎?」她建立資料庫交叉對照,找出員工們不滿主因,「能改的趕快改,不能立刻改的也要回報進度,跟選民服務同邏輯!」

「真瑋就留英博士啊,以前感覺高高在上,沒想到她一回來,馬上把身段放這麼低,用最短時間進入狀況!」她的舅舅、展晟中區事業處總經理王進生觀察。

3年的親力親為,她終於穩住公司,南區業績在停滯兩年後慢慢上揚。但她付出的代價,是結束婚姻,成為單親媽媽。

「我的確是把重心全放在公司了。在工作上,我可以想出100種方法,但在私人領域上,我甚至沒想到可以請一個保母……,」她坦言,當時就認清了不是所有角色都能做到滿分,但既然是自己的選擇,也就沒有理由後悔。

她是媽媽也是主管,學會同理+連結
帶二代共學、辦千人大會服務客戶

事業、婚姻與生活的磨練,讓曾經鋒芒畢露的大學教授,變得更加柔軟。

有好幾次,她正主持著會議,身旁全是一級主管、重要客戶或政府單位,學校突然來電告知女兒發燒,她心急如焚,卻也只能拜託家人先去接:「我後來想,連我的壓力都這麼大了,其他女同事怎麼辦?女生就很多先天的角色跟束縛啊!」但仔細思考後,她又轉念:「這些束縛,反而能把我的同理心磨得更強,我可不可以把這個綜效轉化,運用到工作當中?」

以同理心為出發點,她開始更密切注意員工和經銷商們的需求,展開一連串的連結。

首先,她發現,幾乎所有經銷商都正面臨二代接班的陣痛期,對於數位轉型等詞彙也都很有感,但對於怎麼做,卻沒有具體方向。於是,她創立了「照明新世代」學院,每次2天1夜,舉辦一系列門市經營、數據管理、數位行銷課程,邀請經銷商二代們共學交流。所有費用,全由展晟埋單。

企業接班的難題,身為二代的黃真瑋(前排中)最懂。她掏腰包舉辦課程,串聯經銷商二代與團隊交流,也為彼此帶來更多機會
企業接班的難題,身為二代的黃真瑋(前排中)最懂。她掏腰包舉辦課程,串聯經銷商二代與團隊交流,也為彼此帶來更多機會。(來源:黃真瑋提供)

緊接著,她觀察到經銷商對於未來趨勢的渴求。她的競爭者、照明國際品牌年年會出全球性報告,她就反其道而行,專門聚焦談台灣零售市場、消費者趨勢變化,在一年一度經銷商新品發表會中發布。

過去,這類場合多半只是展示新品,她卻硬是拿出當年主辦研討會、設計議程的功夫,2016年談「虛實整合」、2017年談「新零售」、2018年談「行動電商與數位轉型」……,不僅貼合財經趨勢,最後更會收斂在「展晟可以為客戶做些什麼?」

為力求貼緊國際趨勢,她也頻頻上課進修。外貿協會董事長黃志芳,就對黃真瑋印象深刻:「她每堂課都是第一個舉手發問,從沒見過這麼認真的同學!」8年來,經銷商參與發表會的人數,已從每年一場200人,成長到北、中、南3場共1200人。

最後,則是對內部、特別是育有子女員工的服務。為避免重演自己當年蠟燭三頭燒的困境,她極力在這塊多做一點,例如業務收入多半靠業績獎金,然而在優秀業務請產假時,她照樣給予原先水準的薪資;又例如三級警戒期間,多所學校停課,乾脆把小朋友們都帶到公司上班,那幾個月,辦公室經常可見孩子們看影片、寫作業的身影。

「我那天看,才發現公司主管有一半都是女性了!但我做的,其實只是給大家更公平的機會,」她坦言。回到公司迄今,她旗下負責的業績成長近5成;而在創辦人與家族成員共同努力之下,集團營收已突破20億元,全台市占達兩成。

那如果時間重來一次,她會再多做些什麼嗎?

「我會想告訴自己,不要媽媽、女兒、太太、主管,每個角色都想做到100分,加起來有就好了。而且,加起來的比重,你自己決定!」她帶著笑容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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