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官田,這全台最大菱角產地,一度曾因農藥濫用,讓俗稱「菱角鳥」的水雉,數量驟減剩不到50隻⋯。

困境捲土重來,而菱角田的問題,遠比紅豆田更複雜!

其一,菱角是台灣唯一「每個環節都得靠人力」的作物,全程無法自動化,加上保鮮期短,讓它遲遲無法進駐大型通路,去年年產值僅2億5千萬元。其二,農村人口萎縮,採菱阿嬤們平均約80到90歲間,農民年老、缺工又工序繁雜,讓菱角農們無法承受收成不佳的後果,農藥也越噴越多。

所幸有一群人,已默默在此耕耘了十幾年,用生命、血淚和汗水,為水雉換來生存的一席之地。這群別人口中的傻子,如何改變農民、創造生態奇蹟?

接棒丈夫復育計畫的水雉媽媽

官田水雉生態教育園區主任李文珍,是上一任主任翁榮炫的遺孀。翁榮炫發現水雉死於農藥後,為降低水雉中毒機率,他白天開墾園區,種菱角撿福壽螺;夜晚到清晨就在田裡巡邏,看見農藥就用鋤頭翻土蓋上,再不斷揮舞旗幟,阻止水雉降落⋯。

這樣的日子過了四年,全家人拚全力,只為讓水雉遠離死神。「大家應該覺得我們很傻,但他們不知道,我們有多快樂⋯。」她眼神發亮的說著。

後丈夫因吸過多農藥癌逝,女兒一句「你如果不做,爸爸的努力不就白費了?」讓李文珍終於點頭接棒。

這一次,她決心與其自己拚了命,不如找更多農民打團體戰,「我要生態,就必須要把生計帶給他(農民)!」

她開始教農民試種友善菱角、舉辦營隊、教導農民們如何做客服、規畫行程、做自有品牌包裝;更推出「到農夫家旅行」系列活動,至今累積超過七百多位民眾參與,「我想讓這群一直被笑傻的農民獲得成就感,重新肯定自己!」

9年堅持友善耕種的菱角先生

而最常被笑的傻瓜,是回家接棒的林丙火。他的家族世代都以務農為生,建築科畢業後,他跟著父親學種菱角。用農藥「有效率」耕種十年後,九年前卻急轉彎。當時,林務局與慈心基金會推動名為「綠色保育標章」、不毒鳥不用藥的友善菱角,讓他毅然把所有田地都轉為友善耕作。

林丙火坦言,轉做友善菱角的頭幾年,爸爸每天都罵。因工序遠比鄰田複雜,採收頻率也沒別人高,連路過的老農也批評他「丟人現眼」!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是什麼支持他撐下來?

「不噴藥,第一個受惠的就是自己啊!」他分析,最初只想保護水雉,沒想到為了生態平衡,也連帶保護了周圍其他物種,包括自己,以及吃到菱角的消費者,「這讓我感覺到,每一種生物都是相關聯的,牠好,你也會好。」

執著紅豆、菱角生態的老鷹公主

另一位則是被稱為「老鷹公主」的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員,林惠珊,她是五年前商周封面故事「消失的老鷹」的主角之一。

一隻死去的老鷹,最終將林惠珊、李文珍和林丙火牽在了一起。

自報導後,她深知,通路與市場銷售是決定生態農業可長可久的關鍵。擅長團隊作戰的她,立刻決定媒合雙方,目標是將不灑農藥的菱角,賣進全台最大超市。

她直接寄信給全聯總經理蔡篤昌,並帶著資料與設計好的「官田菱雉菱」logo雛形,到全聯總部做簡報。那天,蔡篤昌開口便說:「菱角真的太難了,有沒有菱角以外的東西可以做?」

會後,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態與商業間的碰撞:「我滿頭想的都是保育,可是我面對的就是商人,只有說服他們,他們才能說服消費者⋯。」

但最終,全聯還是點了頭。開發過程耗時半年,全聯生鮮中心採購副理何德龍直呼,菱角絕對是「史上最難做的生鮮」,今年9月底,官田菱雉菱上架,在全聯精選出的一百間門市率先販售。

這段過程中,每人都反覆歷經挫折、犧牲、得到啟發再重來,一棒接一棒,才終於前進了一小步。

明明是個年產值才2億5千萬元,且耕作面積急速萎縮中的農產品,水雉也不是知名度極高的保育動物,卻沒人輕言放棄。

善的循環也開始滾動。

例如,田間生態開始恢復了;友善菱角的收入,開始回到更加合理的水平,如全聯採購價,幾乎是傳統慣行菱角的一倍。這不僅是對農民的認同,也象徵新一代消費者,看重商品的價值更甚於價格。又如友善菱角所帶起的教育營隊、生態觀光價值提升,也促使更多青農來到官田。

紅豆與菱角、老鷹與水雉的連結,都讓我們再次察覺:生態鏈彼此相互依存,沒有任何一種生物,能不仰賴他者而獨活。當農民、研究員、公務員、商人,聯手讓官田菱角鳥復活,這印證了,當生命相互協力,就能創造奇蹟。(一群小人物的動念,如何帶來改變?比紅豆更難的生意,林敏雄為什麼要做?更多精彩內容,請見1726期《商業周刊》)

菱角田的生命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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