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家PChome創辦人詹宏志,一直是孤獨的先行者,在一場商周CEO學院的閉門談話中,他的簡報開頭就寫著:「孤獨開花的植物」。

在他眼裡,大家太放大他與momo的競逐。他說,網家每五年到十年都會遭遇國際型的競爭對手。

2007年,PChome旗下拍賣露天,遇到市占率達9成的雅虎拍賣競爭;2010年,又遭遇日本最大電商集團樂天的挑戰;2017年跟蝦皮打補貼戰。

■1996年:創辦城邦文化,台灣最大出版集團 

■2000年:創辦《明日報》,台灣首家網路原生報
■2000年:從PChome雜誌跨入3C電商創辦台灣最大電商集團
■2007年:全球首創24小時到貨物流
■2013年:第一位為第三方支付槓上政府的企業家

資料來源:公開觀測站 整理:曾如瑩


■2018年:-9.9億元(與蝦皮打補貼戰導致PChome虧損)

資料來源:公開觀測站 整理:曾如瑩


要跟最強對手競逐,他就得選擇別人沒走的路,如他當年在台灣首創24小時到貨物流一樣。

創新,一直是他習慣的成功方式,面對敵人靠執行力來瓜分市場時,他是怎樣思考的?

在以下的獨家專訪中,他首次告白:為何自己會正面迎戰蝦皮,卻不打momo?為何他認為網家未來的整合是「九死一生」?以下是精彩摘要。

看競爭敵手》
不把momo當對手:
「它就是我們做什麼,它做什麼」

商周問(以下簡稱問):網家有8成以上獲利,來自自營電商,當momo崛起時,網家卻花最多時間在做支付、跨境電商、跟蝦皮打仗,為什麼沒有積極回應momo呢?

詹宏志答(以下簡稱答):這好像是說我是個冥頑不靈的人,但那不是事實。

我不是不願意,我隨時在觀察新興的人的工作方法。目前,我學的對象是小公司較多,因為它們會開發某些我們沒有想到的東西。如果你要談momo,它不是一個好例子。

momo從電視購物時期營收就比我大,但,你要說網路交易額,它就無法跟我比,因為差很遠。(編按:指網家旗下電商處理交易額高於momo。)

momo的工作方法,就是咬住PChome不放,我們做什麼,它就做什麼。

它(指對手momo)說它營收的構成裡面80%、90%是電商,電視購物占很小一部分,這個我沒很相信。如果電視購物(營收)那麼小,它怎麼可能負擔三家電視台(的成本),這是第一個。第二個,momo這兩年快速成長,這成長率超過PChome。我當然很吃驚,我也很想知道這怎麼來的,它們做了什麼,我們沒有做到。

我去研究它的工作方法,沒有一個東西跟我不一樣。我再去找所有供貨商,我也看不出差異。

各位看一下這個數字可能會比較容易明白(指著桌上台哥大財務數據,台哥大是momo最大股東,合併營收有超過4成來自momo)。momo如果有很大的成長,台哥大也要有很大的成長,但是沒有,這個事沒有發生。台哥大的營業額一直往下降,momo營業額一路往上漲。最後兩個相加,沒什麼太大變化的。

我看到它的力量由來,它做了一個營業額的重分配。本來電信公司就有大量的採購,譬如說門號拿來bundle(綁)手機,然後做成方案再賣給消費者,但如果這個手機交給momo來採購,兩個都是你的營業額。

問:但momo的年報裡,台哥大關係人交易占營收一%不到?

答: momo來自於一個大集團,有台哥大,後面還有富邦,它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我跟董事講,不要羨慕人家,這個營業額我們沒有的,我只能用數量讓這個影響力變小。今天雙方營收差距是一百億,那會影響很大。但等到我們都做到兩千億,它的影響會變少。

台灣電商只有PChome做到,成立以來每一年都增長,momo也沒有做到。

砸30億圍堵蝦皮
這一仗,找出500萬社交平台賣家

問:所以,你沒去打momo,去打蝦皮,是因為蝦皮做了你沒做過的事?

答:我的態度是要打的,能不能贏是一回事,你總要把它打在一個位置上。

當時(蝦皮)對PChome沒有影響,對露天也沒有影響,它(指露天)只是停止成長。那兩邊打,那些冒出來的人(指新增的會員數)到底是誰?是原來不在市場上的人。

其實,社群交易已經很大,只是因為社群沒有交易機制,所以你不知道它有多大,不知道用Line在賣東西的人、用Facebook在賣東西的人有多少。

問:你的意思是,經過那一仗,其實你有成功的找出這一群人?

答:我們兩邊合起來,大概總共拿到了500萬人,這當然有重複的。

當年我在和雅虎的競爭經驗裡面,就看到這個例子,一開始我以為C2C (指拍賣)對於B2C(指自營電商)沒有影響,但等到它的C2C成熟的時候,這裡有這麼多人的聯繫,擁有足夠流量的人,雅虎又做(自營)電商,就壓迫到我。

當年,政大教授吳思華問我,雅虎拍賣占90%的市場,你怎麼能夠贏?我說我不知道,但因為這個事情影響到我的B2C,因為它在培養未來的消費者。所以我起碼要讓它付出代價,不能這麼輕鬆取得獲利。

問:這一仗阻絕的代價,讓商店街兩年總計虧損超過30億,約5.8個資本額,代價是否太重?

答:如果你倒過來看,蝦皮付的代價呢?蝦皮到現在為止每一季都差不多賠2億5千萬美元。我賠的錢,是它的九牛一毛。

做完這個事,我們也不能消滅蝦皮的,它的力道還在。可是它就不會變成壓倒性的大。

連結最多的人會贏!
不是誰最會賣東西就贏。

∼網家集團創辦人詹宏志

攝影者:程思迪

談首次發債》
「我太晚認識資本市場這一面,
每個投資,都給我機會敲人家的門」

問:網家在8月發行有擔保公司債,這也是你上櫃以來第一次發公司債,這跟你之前談的,與蝦皮一戰,太晚認知資本的力量有關嗎?

答:這是我太晚認識資本市場的這一面。每個要錢的過程,都是解釋公司要做什麼的過程,充滿和投資人溝通的一面。(編按:PChome線上購物創立20年,每年營收成長,這是掛牌之後,第一次發公司債。)

每個投資機會,都造就參加者和敲門者,這給我一個好的機會去敲人家的門,讓你在市場被更多人理解,這是我選擇公司債的原因。

(與蝦皮一戰)我慢慢理解資本市場的意義,上櫃時,只是想公司經營有點成績,應該上市上櫃,讓股東有流動性,我只想到這一面,所以當時我全部賣老股,因為我不需要錢。

2017年,momo股價超車那年,也是我賠錢的那一年,因為跟蝦皮打補貼戰,蝦皮4年花兩億美元,我兩年花1億美元,這3億美元全部進了7-Eleven跟全家(笑)。(編按:指顧客可選到便利店取貨,原本買家要負擔運費成本,全由平台買單。)

原本,我沒有意識到,有天會面對資源的消耗戰,我原來認為電商是現金充沛的行業,我們幾乎沒有應收帳款。現在,我有不同意見,我看厲害的公司,每天都在要錢。

因為你真正需要錢的時候,市場不會給你錢(笑)。

問:網家在台灣擁有最多的會員數與GMV(交易額),但每個服務都是獨立的,為何網家不把商店街、拍賣與自營電商整合?

■電商形態:B2C購物中心(PChome線上購物)

形態內容:電商採購供應商貨品,自建倉庫、物流,提供買家一致性服務
獲利來源:銷售價差、物流服務費
對手:momo
勝負:敗

■電商形態:C2C拍賣(露天拍賣) 個人對個人
形態內容:電商平台
獲利來源:物件刊登費、交易手續費
對手:蝦皮拍賣
勝負:敗

■電商形態:B2B2C開店平台(商店街) 線上百貨公司
形態內容:平台出租「櫃位」給品牌供應商
獲利來源:租金
對手:蝦皮商城
勝負:勝

註:勝負以流量與營業額為評分標準
整理:曾如瑩


■點數累積

〉PChome:2張聯名卡的P幣,直到2019年前無法同時使用
〉同業:mo幣可折抵momo購物

■支付整合

〉PChome:發展3種支付》支付連、國際連、Pi拍錢包
〉同業:單一電子支付品牌
.淘寶:支付寶
.微信:微信支付

■帳號整合

〉PChome:至2019年才能同一帳號,登入PChome購物、露天、Pi 拍錢包等10個自家平台
〉同業:一個帳號串聯服務
.阿里:阿里巴巴、淘寶、天貓、支付寶共用帳號
.momo:momo與摩天商城共用帳戶
.亞馬遜:購物平台、有聲書、Kindle共用帳號

註:支付連、Pi拍錢包9/14合併 整理:曾如瑩


說未來整合》
「仿阿里當年組織打掉,改做中台,
從較沒分歧意見地方開始」

答:這個當然很重要,我們正在努力中,這是有點複雜的利益關係。

我們每一家公司發展時,都不知道它會不會成功,所以每一個公司都有不同資本結構。即使要整合,通通要算它的代價,我們現在做法,就是仿效阿里巴巴當年把組織打掉,全部改做中台。

.阿里巴巴2015年提出大中台、小前台戰略,這是馬雲參觀芬蘭遊戲商Supercell得到的靈感
.Supercell整理遊戲通用素材與演算法,提供給所有團隊,增加開發效率
.阿里決議打造中台,成為營運、數據與顧客資料彙整中心
.前台指顧客介面,後台為組織運作,中台是彙集共同使用的資料,成為兩者之間的分析大腦


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做?

答:已經兩年。

問:阿里巴巴集團打造中台時,代價慘烈,非常多的高階主管離職,因為子公司的權力是被總公司收回。PChome這麼多子集團,股權結構也不同,你怎麼做這件事情?

答:難度很高,不過它們有同一個董事長。這是你不得不使用權威的時候,每個組織利益都不同,我做任何事都需要跟股東溝通。

最大的痛苦是,人本來熟悉的東西要重來,所以員工比較苦,股東沒感覺。

我們從比較沒有分歧意見的地方(指資安)開始。之後,再打通會員跟點數,從那裡來做中台,其實是最快。未來3年、5年,PChome將會有大變化,我現在把Pi拍錢包與支付連整併在一起。( 編按:Pi拍錢包與支付連已於今年9月14日宣布合併。)

■大物流!

.將擴大布局智慧倉儲及物流系統
.標下中華郵政物流中心4.5萬坪倉儲,可以幫其他品牌電商提供自營物流服務

■大串聯!
.將串聯會員、支付、點數,無縫接軌各項服務
.運用AI與大數據,服務創新

■大支付!
以Pi拍錢包行動支付為首,支付累積P幣,可跟合作夥伴點數交換,擴大生態圈

■大跨境!
大東南亞策略,帶台灣賣家跨境做生意

整理:曾如瑩


「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的痛苦,
有時是競爭者,有時候是顧客本身」

問:從早期你一直是城邦主義,相信創意,給予企業自由,你非常善於開拓開新的戰場,跑馬圈地。現在PChome是不是要進入第二階段:整合?

答:我完全同意後面這一段,但我不太贊成前面那一段。PChome是一個上班要打卡的公司,這不是我過去對待我的編輯與記者的方法。

整合都是有發展起來才會做的事,沒錯,我希望所有的組織都是創業者組織,它不是受照顧、受保護的。

好處就是它各自有它的活力,缺點就是它是各做各的。所以我們的集團那個「團」沒有那麼重,是一個「集」,一個gathering(聚集)。

你有優點的事一定就是你的弱點,有人要跟我們競爭,他也可以看出來我們天生的弱點,如果你現在要急著下定論說,誰比我們強,我覺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以看久一點。

問:網家會不會太慢整合?

答:沒有太快太慢、太剛剛好這回事了,整合,本來就是你要搏鬥的東西。你想快,它也快不了,所有的整合都是九死一生的事。

問:網家有market place、有B2C、有露天,為什麼不以顧客為中心,去設計服務?

答:因為它(3種電商模式)關心的事情很不一樣,我們辦公室裡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明白每一個公司在想什麼,這也解釋,全世界其實很少有同時做這3種電商的公司。

問:你會怎麼形容現在PChome所處的階段?

答:網路這樣的行業,每隔幾年主要的技術與應用都變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的痛苦從新的來源來,有時候是競爭者,有時候是顧客行為本身。我們每一次都花了力氣、都痛苦過,但也都調整出來了。這20年來真正的變化,就是主要競爭者一直在變。

問:在跟蝦皮對抗那時候,當時網家董事何飛鵬說網家有老大心態,你怎麼看?

答:我沒有意見。這些描述在我們內部看來不是事實。

但結果看,也許這話也說得通,我們是用了最熟悉的方式創造出的東西,享受一段時間的好光景。

所以,當典範轉移的時候,你有比對手更大的困難,因為你有包袱。

問:你覺得網家有沒有出現老大心態?

答:我猜想,對工作者當然會,以前每一個PM他都要去拜託人家,說你東西給我賣;現在是,他連電話都不想接。

問:你覺得網家要給顧客的價值是?

答:它從來就沒有變,只要在網路上跟你生活依賴有關的東西,我們都要做。我們可以變成生活上非常可信賴的夥伴,做到everyday reliable(每天可信賴),關鍵是everyday。

講最深憂慮》
「我最怕是,有沒有錯過任何轉角,
新行為出現時,它不會告訴老人」

問:你覺得網家整合,最快何時能看見成效?

答:也許今年下半年,就看到不少的變化。

問:你如何定位網家?

答:Internet is all about connectivity (互聯網即連結)。我真正在意的是網家連結的人有多少,連結的行為有多少,所以我做各式各樣跟人有關的事,他要買賣東西、要物流、金流,我都可以提供服務。我把它稱之為PChome inside。只要跟電商交易有關,我都願意提供給你。

連結最多的人會贏,不是誰最會賣東西就贏。因為會賣東西的人,每一個人我都可以合作。(編按:網家與中華郵政合作物流倉儲,落成之後,網家總倉儲坪數約達12萬坪至15萬坪,成長逾8成,並於9月合併旗下兩大支付品牌,預計從支付打通會員數據。)

問:面對這麼多競爭,什麼事情會讓你晚上睡不著覺?

答:我有很多憂愁啊!我最害怕是,有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轉角,而那個轉角,是否是轉折點,我深怕我的雷達錯過什麼,這讓我睡不著覺。

一個新行為出現的時候,它不會告訴一個老人,會告訴年輕人。我對於新網路流行,是通過年輕人對話,也要勉強自己用這些東西才知道,這些,都會讓我睡不著覺。

PChome成立東南亞跨境電商PChomeSEA,進攻馬來西亞等5國,用台灣商品創造產品差異化,踩進蝦皮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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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PChome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