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上午,我們跟著宏睿國際行銷董事長郭宏睿踏入位於台北市民生社區附近的菜市場。對這位公司年營收15億元、以「石墨烯塑崩褲」闖出名號的老董而言,這裡,是他發跡的原點。

小檔案_郭宏睿

出生:1970年
學歷:民生國中
經歷:產險業務員、電視購物業者
現職:宏睿國際行銷董事長


「我家的攤位以前就在這!三角窗,3條馬路通過,地點不錯齁?大家停下來買火鍋料,我們3兄弟就跑來跑去補貨⋯⋯,」他指向一扇陳舊鐵捲門對我們介紹,隨即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一名蹲在角落刷洗碗盤的婆婆,原來是他當年的鄰居:「阿姨,我是隔壁那個後生(台語,兒子)啦!」

採訪當天,氣溫高達33度,他穿的花T恤開始浮現汗水痕跡,介紹起環境時卻仍興致高昂:「我沒讀過什麼書,很早就出社會打拚了,各種工作都做過。但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身分),叫做『菜市場之子』!」他大笑。

今年53歲的郭宏睿,學歷只有國中畢業。他曾開過MTV、快遞公司,做過保險業務,還曾賭博而負債2,000萬元,最終靠著做電視購物供應商重新翻身,東森購物、富邦momo、Viva TV等3大業者,都是他的客戶。

但近年真正讓他引爆話題的,是由主持人吳淡如、藝人林美秀代言,在婆婆媽媽間廣受歡迎的石墨烯塑崩褲。

對多數人而言,石墨烯這個名詞相對陌生,他卻以這項新材質為名,打出知名度。15億年營收中,光石墨烯材質的褲子、褲裙、襪子、棉被等合計就超過10億元(編按:其餘營收以保健食品、健身器材為主)。

雖然營收不及電商女裝之王美而快、機能衣之王ONE BOY,但它卻是唯一靠著單一材質紡織品,就做到10億元營收的品牌。

他怎麼辦到的?答案就藏在這座菜市場裡。

國中畢業就開公司月入40萬
卻迷上六合彩負債2,000萬

在郭宏睿的童年記憶裡,好賭成性的父親只有缺錢才會回家;母親則在菜市場擺攤賣火鍋料,將他們3兄弟帶大。

「我們從小就得幫忙顧攤、扛家計。因為我讀放牛班,國中還沒畢業,就被人找去『放台子』,」他回憶。

「放台子」是指去找願意放置賭博電玩機台的店家,再談分帳。當時,郭宏睿靠放台子月收入達到十幾萬元,國中畢業就標會,開MTV和快遞公司,月收入再翻倍至30、40萬元。

但錢來得太容易了,他不到26歲就簽賭六合彩,短短幾年間,把賺的錢全數賠光,還負債2,000萬元。

直到某天,妻子跟他攤牌,打開帳本,一筆一筆算給他聽,指出公司看似營收不低,但扣掉支出和利息,根本賠錢,最後她烙下一句重話:「你不要到最後跟你爸一樣跑路!」

他才驚覺,自己差一點走上父親愛賭的老路,決定戒賭。

「我到現在都記得,最窮的時候,我們兩個的口袋加起來只有12元,只夠買一碗泡麵,」他的妻子、宏睿國際行銷副董事長翁家緁回憶,夫妻倆那時帶著剛出生的兒子,只能和婆婆擠在菜市場2樓的公寓裡。

郭宏睿洗心革面,收掉不賺錢的公司,白天在保險公司當業務員,母親在菜市場賣雞排,妻子在旁賣燒仙草和紅豆湯;晚上,他回家後再幫忙顧攤收攤,一點一點賺錢還債。

借錢投入電視購物搏翻身
無感內衣、爆汗褲暴紅

2000年,他人生出現轉機。他認識的電視購物供應商打算退休,問他是否想接手,他認為用上班族賺錢的速度還債,至少花20年,不如再搏一把,於是他向朋友借了一筆錢,踏入電視產業。

但那一年,母親癌症過世,年僅49歲。「我媽真的是工作到死的,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痛,」他坦言,因為手頭吃緊,他甚至沒有錢給媽媽辦一個風光的葬禮。

他想要賣產品,賺大錢。「我最感興趣的,就是新材質、新概念結合日常用品。因為新材質才有商機,才能從包裝文案、代言人、商品影片全部包起來,一站式賣出去!」他直言,這概念類似於科技業販售的整體解決方案(total solution),比起單純的選品,操作空間更大,利潤也更高。

舉例來說,他十幾年前代理的第一支爆品,被他命名為「無感內衣」。當時普遍只有運動內衣會不做鋼圈,他特意轉個彎,包裝成日常生活可穿,舒適到幾乎無感,結果暴紅,一年最多賣出超過千萬件,也讓他還清債務。

他也代理過一款美國的「爆汗褲」,外層是以潛水裝布料製成。穿上它運動,徹底密閉防水的材質,會讓人在短時間內快速排汗,光網路上就賣出數萬條。

翁家緁分析,對電視購物供應商而言,找貨能力就等於商機,而他不僅眼光獨到,且很敢成為市場上的第一個販售者:「老實說,有些東西我都會覺得『這能賣嗎?』,他都很有把握的說:『相信我,絕對可以!』」

這類新材質結合日常用品概念的商品,從爆汗褲、印加果油、銀纖維服飾到360度循環扇,郭宏睿合計已經賣過超過百項不同產品。

這其實是他母親教他的菜市場智慧:挑沒有人出攤的時候出攤,就不怕沒生意。

他回憶小時候,不論下大雨、颳颱風、小年夜的傍晚、大年初二的清早,菜市場冷清,多數攤販都還沒開門時,他們家一定率先營業,因為幾乎等於沒有競爭者。因此,當市場不景氣,或是能率先打造出新產品,整個市場都是你的。

宏睿賭對新品,營收飆新高
(圖表製作者:蔡茹涵)

遇疫情,照撒800萬行銷
還找來吳淡如、林美秀代言

他把這項原則在市場最悲觀時,發揮到極致。2020年,疫情已經爆發,但他在電視節目上首次看到石墨烯這項新材質,上網查發現可應用於紡織品,馬上打給相熟的工廠詢問。

沒想到,工廠只回了一句:「那是什麼?」

但郭宏睿盼到機會,2個月後工廠主動打來,告知台化做出了含石墨烯的紗,不過最少下訂量就是6萬件,遠多於以往的起訂量,但他相信這會大賣,二話不說,一口氣下訂。

歷經一年開發,石墨烯褲好不容易準備在6月初上市,卻又碰上突發狀況——2021年5月19日,指揮中心宣布3級警戒,全台疫情一夕升溫,廠商嚇得紛紛撤廣告、縮預算。

「那時候,我滿腦子只有一句話:『要衝,還是要撤?』」他回憶,「我到處問,沒有人能給我一個答案,最後就下定決心,衝了!」

他把超過800萬元的行銷預算集中,趁著電視廣告3折促銷的機會,全數撒在因指揮中心記者會,而收視率飆高的新聞台。而且,因為這條褲子單價超過2,000元、又是陌生新材質,他找來女性粉絲占9成、又具權威感的吳淡如,搭配親和力強的林美秀代言,瞄準婆婆媽媽市場。

「石墨烯這幾年會這麼紅,這麼快速的被消費市場認識,絕對有郭老闆(郭宏睿)的功勞!」近年也推出石墨烯寢具的戀家小舖創辦人李忠儒坦言,鋪天蓋地的宣傳,不但為新材質產品造勢,也形同教育消費者。

「他的個性裡面還是有賭一把的特質,」從合作關係變成好友的吳淡如形容,郭宏睿是那種帶點賭徒性格,但講究江湖道義的人物。

畢竟,當賭徒不能長久,經營事業卻得長久,你不能只讓一人賺錢,而要一群人都能得利。

「郭董(郭宏睿)絕對不會讓工廠做賠錢生意!」與他配合超過10年、從無感內衣一路做到石墨烯褲的巧良實業副總經理蕭丞棟透露,因石墨烯質地堅硬,如果車縫的速度開太快,車針容易因摩擦而起火,因此必須把機台轉速調低,對工廠而言,形同效率變差。

這種情況,工廠多半只能自己忍痛吞下,郭宏睿卻在了解情況後,一口答應廠商漲價。「這2年原料大漲、勞工也漲,郭董都會主動問,成本應付得來嗎?只要提出需求,基本上他都會答應,唯一條件是不許影響到品質。」巧良實業行銷開發經理李雅惠說。

彰化工廠內,數十台一體成型機台不斷生產著石墨烯褲。宏睿至今仍維持100% MIT生產,這也讓它避開疫期停工、塞港風險。(攝影者:郭涵羚)

「寧可給多,不可給少」
他搭平台讓更多廠商一起賺

這也是他母親留給他的經營哲學:寧可給多,不可給少。

他記得,他們家賣火鍋料秤重時,其他小販都習慣一邊秤,一邊把多出來的重量給挑掉,他的媽媽反其道而行,先刻意抓少量,再把火鍋料補抓進去,同時跟顧客聊天,推銷新品。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消費者覺得物超所值,養出回頭客。

郭宏睿透露,自己從合作工廠到代理商,都是十幾年以上的交情。曾有一次,另一間代理商主動找上他報價搶單,指出某款商品,他原本的採購金額是650元,但新廠商只需300元就能提供,等於成本可直接砍半。

「結果,我還是堅持跟我原本的代理商買啊!因為他才是當初帶給我新東西的人,」他說,「我承認,我的採購價格可能會偏高,但讓大家都賺到錢、品質維持好,這樣生意才做得久啦!」

除了不殺價,為了盡快拿到商品,身為品牌方,他甚至有個「借錢給供應商」的特殊習慣,曾全額贊助小廠買布、買機台,再直接由貨款扣款。

如今,隨著公司越做越大,營收一路突破15億元,他「讓大家都賺到錢」的規模也有所不同了——不只是做產品,而是直接搭起一個平台。

考量到購物台正在逐漸沒落,2020年起,他集結起自己的商品、電視圈人脈與購物台經驗,自己出資拍攝「大老闆聯盟」電視節目,如今已播到第8季,節目內容是邀請多位網紅、團購主與購物專家上場,介紹指定產品,看到喜歡的產品時,觀眾可以進官網下單。

「簡單來說,它全部都是產品置入!透過加入綜藝效果和產品知識,讓觀眾不無聊,」節目製作人、澐鼎娛樂執行長高稼育說。前年開始,他們更直接開放節目與官網,將其他廠商的產品也一同納入,從大品牌的SK-II保養品、566洗髮精,到固鋼鍋具等,都成節目常客,形同將平台開放給更多人。

當然,隨著商品打出知名度,挑戰也隨之而來。由於坊間尚無準確測量石墨烯成分占比的機制,目前為止,市面上已有數十家同業競相推出石墨烯褲,除了價格帶混亂,含量百分比也只能自由心證。換句話說,這個新市場已迅速開始被分食。

郭宏睿坦言,這確實是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只能加快研發新品、提升品質,以求拉開區隔。但這位江湖大哥氣味十足的董事長,依舊答得爽朗:「就見招拆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