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受訪有點像錄口供,黃明志走進來時表情凝重嚴肅,他看到攝影師的鏡頭,問是不是要拍照,若拍他就得把造型眼鏡戴起來,他皺起濃眉:「但是擋住眼睛,我就不能放電了。」

小檔案_黃明志

出生:1983年
出生地:馬來西亞柔佛州麻坡
學歷:銘傳大學國際學院傳播學程
成績單:入圍第27、28、31屆金曲獎最佳國語男歌手;入圍第31屆金曲獎年度歌曲;
入圍第57屆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
JCI馬來西亞十大傑出青年
YouTube頻道點閱達13億餘次


自稱「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大學時期髒話歪歌一夜暴紅

用他自己的話,這叫做「一臉正經的胡說八道」。他與華裔澳洲籍歌手陳芳語合作的〈玻璃心〉,也是一本正經用浪漫畫面狂酸中國小粉紅,不到一個月點閱率突破3千萬,卻也讓兩人作品在中國一夜消失、微博帳號被封。新歌《牆外》貌似唯美情歌,大家卻都看到弦外之音。

他又在NFT(非同質化代幣,Non-Fungible Token)交易平台OpenSea釋出〈玻璃心〉限量99首版,3小時讓他進帳200多以太幣(現值新台幣約2700萬元)。

「我不是要賺錢,也不會把幣換回實體,區塊鏈上大家都可以看到。」他說:「很多家長阻止孩子創作,因為創作賺不到錢。有個新方式可以去證明作品價值,為什麼我不試試看?我從不算得失,如果算得失,那就會失去時機了。」

黃明志推出新專輯《鬼才做音樂》,也首次嘗試將作品鑄成NFT,實踐他反管控、維護作品價值的信念
黃明志推出新專輯《鬼才做音樂》,也首次嘗試將作品鑄成NFT,實踐他反管控、維護作品價值的信念。(攝影者:郭涵羚)

當年他從YouTube暴紅,也從沒算過得失。2006年,他還是個在台灣銘傳大學求學的馬來西亞學生,會上傳影片跟同學討論作業,點閱量通常是5到10次。有天他把自編的髒話歪歌〈麻坡的華語〉拍成影片上傳,想傳給朋友笑一笑。

「網路速度很慢,我放著傳就去睡午覺,一醒來點閱率是8萬!原來在家鄉傳遍了,還上了新聞。」後來他又改編了大馬國歌,把警隊貪腐、公務機關沒效率、華人遭排擠等社會現象全置入,結果上了大馬報紙頭版。

「我家鄉麻坡是個小地方,像金門那樣的。爸媽喜歡去鎮上的會所唱歌、親朋好友很多。事情發生後,我媽一直哭,有人說我會被褫奪公民權,變國際流浪漢。我爸很忙,騎車到處跑,那時正好要選舉,每個黨候選人都找他合照。媒體拍到他騎車很累,說我不孝,可是我知道他很High。」

從此黃明志在大馬家喻戶曉,雖然不見得全是好事。隔年他大學畢業該返鄉,朋友勸他別走海關比較安全。他改走陸路,1個月穿越6個國家,途經拱北口岸被中國海關扣留、在寮國遇到土崩、在越南遇到湄公河大水災,還把過程拍成紀錄片《我要回家》。

「果然一到家就接到電話叫我去警局,當時有件案子是有一個人去警局錄口供,結果從10幾樓掉下來,警局說他是自殺,可是遺書的字根本不像他。」母親很擔心,但他不能不去,只好通知幾家媒體,結果來了50家:「警方很生氣,我說沒辦法,我第一次來,跟你們不熟。」

寫歌得罪當局:「只是剛好
我的憤怒也是大家的憤怒」

「人都有很多面、很多情緒,我把它寫成歌,有愛情、有憤怒、也會酸人。只是剛好我的憤怒也是大家的憤怒,才產生共鳴。」他說:「我沒有要『為民喉舌』,不要誤會,我又不是政治人物,我比較常是被政治玩弄的市井小民。」

如果政治是浪,黃明志喝過許多口海水,自然練就一套不滅頂方法。這些年,他看不慣國家電力公司時常斷電、種族歧視、教育問題,全寫成歌、拍成影片,在民風保守的馬來西亞招來許多麻煩,自首過8次、被拘禁2次、在機場被扣留10幾次,都沒有改變他的直言個性。

「我從小就是個麻煩精。」他自嘲。小學6年級老師說要樂捐,點名誰家有錢要捐多少、誰家窮不用捐,黃明志看到家裡賣粥被指不用捐的同學低下頭,不服氣質問老師:「不是樂捐嗎?你怎麼把人分等級呢?」老師面子掛不住罵他:「你信不信我帶你去見校長?」他先一步走到教室外:「好,走!」教室裡桌子被同學敲得砰砰響:「支持黃明志!支持黃明志!」

「我那麼有底氣去跟他嗆,是因為前一天我回家跟我爸講這件事情,我爸說對,看不起人,不要理他!」父親的正義感比兒子還強。這些年父母親始終支持他,「他們覺得我那些不三不四的歌很有趣,還常常傳報導給我看。」

高中畢業時,他已經寫了200多首歌,在馬來西亞他讀的是華人開辦的獨立中學,文憑不受大馬政府承認,想升學只能到外地。「有3個選擇:中國、香港、台灣。台灣學費便宜、可以打工,又可以賣歌,我金牛座個性在燃燒:太划算了!我一定要去台灣!」

台灣是夢想之地,但在觸到夢想前,殘酷得不得了。大學時他打過10幾種工,從火鍋店、雞排店到裝鐵窗、裝舞台都做。「裝鐵窗要在10幾層樓牆外遞工具,但工頭不讓我綁安全帶,因為速度會變慢;裝舞台時,有根鐵條從5、6層樓高掉下來,插在我旁邊。這些工作都是在死神旁邊走,可是錢多。」

「他目標很明確,只要跟影像創作有關的課他都上、分數很高;但是通識課能蹺就蹺,老師指著他罵『黃明志,我看你一輩子沒出息!』」同樣出身大馬的大學同學王能傑說:「他外表總是嬉笑怒罵,實際上想得很深、很周到,而且很堅持。」

賺來的錢,除了生活,就是做音樂。每半年他就將作品錄音、燒成CD跑唱片公司自薦,卻整整5年沒有人理。有人勸他:「亂槍打鳥沒有用,你應該幫歌手量身打造。」他重振旗鼓,列出每家公司旗下藝人:S.H.E、動力火車、5566……模仿風格寫了100多首歌,還是石沉大海,他氣餒到不行。

大咖歌手入陣NFT,音樂商業想像更多元

・黃明志
特殊價值與延伸功能:開賣後一天累計超過新台幣2,200萬元收益

・陳珊妮
特殊價值與延伸功能:提供NFT持有者在演唱會優先入場權利

・吳卓源
特殊價值與延伸功能:推出限量單曲NFT,目前售價已翻19倍

・周興哲
特殊價值與延伸功能:攜手香港攝影師夏永康發表NFT作品,首件作品以2.8萬美元售出

・馬念先
特殊價值與延伸功能:購買NFT附帶演唱會VIP門票

・里昂王族Kings of Leon
特殊價值與延伸功能:將專輯以NFT形式出售,收益超過新台幣數千萬。購買「黃金票券NFT」歌迷,可享該樂團演唱會的終生通行證與VIP待遇

整理:陳慶徽


華語圈合作大咖最多
苦行僧內裡讓創作彈無虛發

走過的路都沒白走,這批模仿都成養分,如今他是華文世界裡找過最多人合作的歌手,陣容排開極為華麗:王力宏、黃秋生、蕭敬騰、動力火車、三上悠亞、大支……,「我喜歡找人合作,有些音樂必須合作才能做出不同味道。我不是光讓對方來幫歌加分,我會打造出對他也加分的歌。」

如點閱破億的〈漂向北方〉,當時他知道王力宏在北京拍戲,他便以北漂底層人民為題、為王力宏嗓音量身打造,果然當天就得到回應。「力宏哥說,他做那麼多年音樂,一聽就知道這首歌會紅。」

幾乎彈無虛發,他卻說自己一點都不聰明:「我是用鏟子一寸一寸掘土,但是挖到的,都是我的。我敢說現在不管跟誰合作,都能幫他打造出沒有違和感的歌。」

他從第2張專輯起都以「亞洲通」為首造詞,從通緝、通殺、通車、通吃、通牒,到通話、通才,那是他縱橫亞洲族群與語言文化的創作世界觀,他像隻變色龍,融入各種語言跟曲風,〈泰國情哥〉、〈Little India〉、〈漂向北方〉、或是融入原住民語入圍台灣金曲獎年度歌曲的〈鬼島〉。

如何將自己的作品生成NFT?

1. 創作自己的數位作品(照片、影片、音樂皆可)
2. 放上平台鑄造成NFT
3. 賣出(每次賣出平台可抽手續費,如OpenSea抽2.5%)
4. 買家每次轉手,原創者可收到一筆版稅(自行設定,最高不得超過10%)

整理:鄭郁萌


「很多人問為什麼我的歌都很洗腦,因為我到處採集。」他從大學起,播放器裡平均維持800首歌,來自印度、孟加拉、緬甸、菲律賓各國,這些歌只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專輯主打歌,因為他覺得能成為主打歌一定有其秘訣,都能學習。

外表笑嘲世間事,內裡卻是苦行僧。直到今天,苦採苦練苦做,仍然是黃明志的修行。他每天只睡3小時,前陣子大馬因為疫情封城,一天睡到6小時讓他很慌張:「睡太多了,覺得我是不是要廢掉了。」只好拚命寫歌,一週寫4到5首,發現大馬醫療物資短缺,他又急著募資,甚至跟賈永婕合作跨國捐贈。

(來源:亞洲通文創提供)

他自成武林一派
百無禁忌是對粉絲的交代

從不肯放鬆自己,讓他曾壓力大到胃潰瘍。他出道時體重90多公斤,後來因為胃病,只要吃東西就狂吐,連米飯都太硬無法入口,整整瘦了近30公斤。健康問題卻沒讓他停步:「我手上還有幾百首歌沒發表、30幾個故事想拍成電影。只要不睡覺我就做得完了,我認真的,人要把事做完,就是別睡覺。」

有人說他靠批判權威獲得關注,他卻說自己點閱率最高的歌都不批判,如〈漂向北方〉、〈東京盆踊〉,也不因為別人說什麼而改變方向。「沒有事情不能講,如果大家都避而不談,表示這事更值得討論。」他說:「百無禁忌是我對粉絲的交代,如果有一天黃明志有顧慮,這個人就死了。」

會不會擔心自己有一天不紅?「我本來就沒想紅。我想當創作者,只是沒人肯唱,我只好自己唱;我想拍片,因為沒人演,我只好自己演。」他說:「擔心自己不紅的,是因為他們只有一個大飯碗,怕跌破;我有很多個小碗,跌破一個還有很多個啊,怕什麼?」

他難以歸類、無法定位。「我沒有代表曲風,曲風只是工具,傳達不同意念要用不同工具。」他說自己:「做音樂,主流市場認為我不入流,獨立音樂認為我太市場;拍電影,主流認為我是YouTuber,獨立又嫌我不夠藝術。」

就算苦惱、就算失意,曾經的邊緣人黃明志,卻從沒打算讓自己跪著把錢掙了,終究靠著嚴格紀律、靈活創意、結合強者,把自己練得足夠強大,獨一無二,難以複製,在樂壇自成一派。入不入流對他而言,再也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