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台灣最知名的食品龍頭之一，旗下包括桂格、天地合補、得意的一天、曼陀珠等品牌，深入台灣人的生活；至少有5個品牌拿下市占第一，2020年集團營收達344億元。

成立：1986年
董事長：曹德風
總經理：曹博睿
成績單：2020年營收344億元，淨利32億元
地位：有5個市占冠軍品牌，包含桂格燕麥產品及成人奶粉、天地合補、得意的一天、中國「多力」葵花油


它卻從不開產品上市記者會、不辦法說會。董事長曹德風非常低調，從不接受媒體採訪，每年只在股東會上出現，卻是2020年《富比世》台灣富豪榜的第45名，身價高達8億2千萬美元（當時約合新台幣246億元）。

它是佳格食品。然而，這個麥片龍頭可能正經歷前所未有的茶壺內風暴。

一個食品同業董事長接到公司人資報告：才短短3個月，一口氣收到10幾個佳格食品的中高階幹部投遞履歷求職，頻率之高，還特地向上呈報。

的確，從2019年起，佳格發布重大訊息的人事變動，包括總經理、財務長、會計主管、代理發言人等，高達8次更換。這還不包括未發布重訊的業務處、行銷處、研發處等多位一級主管，也在這兩年內接連去職。

根據本刊掌握的消息，因為老臣快速撤換，接班梯隊無法迅速接上，董事長曹德風的兒子、總經理曹博睿，目前身兼執行長、研發長、人資長，在規模如此大的上市公司中，實屬稀有。

不只是人，連事業也正大幅調整。佳格3月12日公告與恆天然乳品的經銷代理合約在今年4月到期後將不續約。恆天然旗下有安怡、豐力富、芝司樂等品牌，占佳格去年前3季的銷售總額11％。

此外，請佳格代工飲品的廠商們，也接到通知，即將停止接代工訂單。

「改變，是從Arthur（曹博睿）回來開始，他說要引進美式管理，不管是人、事業、通路，只要沒有達到目標績效就砍，就算找來的新主管，也很少能待超過3個月。」一位佳格員工說：「許多人都是『被退休』、『被離職』，幾乎每個月都有新的人事公告，員工心中都很忐忑。」

為什麼二代接班，會對這家企業帶來如此大的衝擊？或許該從佳格的成立說起。

■一代：董事長曹德風
▪兼任發言人

■二代：執行長曹博睿
▪兼任總經理（2020/3/31）
▪兼任研發處長（2021/2/26）
▪兼任人資處長（2021/3/6）
▪他上任，這些重要職位都換過人
• 新任總經理特助余亞平，同時兼任行銷處長
• 新任業務處長李金輝（2021/2/26）
• 新任財會處長李倍蓮（2021/2/26）

整理：鄭郁萌


第一代建立王國
研發、行銷雙動力奠基

第一代曹德風大學念的是土木系，後來赴美拿了科羅拉多大學的食品工程博士，他曾經自嘲：「當年只有食品所願意給我獎學金，只好踏入食品界。」畢業後曹德風進入美國桂格公司，1981年被派回台灣設廠。

但才做了4年，桂格總公司認為亞洲消費者的口味難以捉摸，決定撤資。當時擔任台灣總經理的曹德風覺得可惜，他衡量成本跟利潤空間，覺得仍有可為，便大膽出資買下資產，獲得桂格在台商標權，成立佳格食品，帶著原本台灣團隊，一起經營下去。

然而當時佳格僅有嬰兒麥粉和燕麥片兩種產品，正好跟全球最大食品集團雀巢對上，光以麥粉這項產品而言，雀巢跟桂格的市占相比是8比1。但曹德風不認輸，他一方面靠研發推出多種口味麥粉、又購併銷量下滑品牌，小公司展現靈活身段分進合擊，國際大企業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發動奇襲打成平手。

1991年，佳格發表三合一麥粉，雀巢也在同一週發表相同新品。這次正面對決，曹德風打行銷戰，靠著廣告裡一句「麥片的名字叫桂格」，成功打響品牌，上市一年後，市占率穩穩超越雀巢十個百分點以上，成為眾所周知的「燕麥王」。

從佳格的發展脈絡可見，雖以美國品牌起家，但本質較偏於本土家族企業。佳格前員工形容：「有外商的紀律，卻有本土的彈性。」並且股權非常集中，即使股票上市後，曹家直接或間接掌控的股權仍長期超過4成。

許多高階幹部都從創業初期起，一路跟著曹德風打拚超過20年，有革命情感。一位老員工描述，曹德風為人非常惜情，不擺架子，員工不稱他曹總或曹董，都喚他「曹先生」。

「曹先生身高超過180公分、很瘦，有對大耳朵，人群裡一眼就認得出他，他朋友開玩笑說他是『食品界的王永慶』。」一位資深記者說：「但他沒有王永慶的霸氣，待人很客氣，記者在新聞現場約他100次，他會100次都很耐心的拜託你不要訪問他。」

佳格能在台灣站穩地位，靠的是投入大量資源做研發，以及不斷播送電視廣告。根據年報，光是研發，2019一整年就花1億4800萬元，在食品業界相當罕見。

再來是廣告。根據2020年MAA台北市媒體服務代理商協會資料，佳格光是電視廣告播出費就高達5億8400萬元，是全台第2大電視廣告主。這還沒計算高達7位數以上的代言費，包括導演吳念真、律師謝震武、主持人白冰冰，近年當紅的演員吳慷仁、許光漢等，都是代言人。

2019年，74歲的曹德風將經營棒子交給兒子曹博睿。曹博睿是史丹佛大學MBA，曾任職於麥肯錫顧問公司，加入佳格後，2010年參與打造佳格中國市場的「多力」葵花油品牌，目前居中國葵花油品牌市占第一。

第二代上任大刀闊斧
砍掉低毛利代理、重整人事

然而，受過美國企管顧問公司以及中國狼性市場的薰陶，曹博睿作風與父親顯然不同，員工說他極為重視績效，所有報表都看得很細，他上任後積極推動改革，包括將原有中英文並用的企業識別系統，改為全英文，宣示將導入外商式管理的決心。

其次，他推動集團整併，把製造「福樂」品牌的子公司佳乳併入佳格，又一刀砍掉了代理13年的恆天然旗下品牌。同業評論，雖然安佳與豐力富品牌獲利穩定成長，但是代理毛利終究比較低，若是為了聚焦，犧牲1成營收還在可忍受範圍。

人事上也大刀闊斧，員工說：「只要滿25年的員工，他都會請他退休。」

「很多高階主管位置，接手的人根本還沒找到，就由他暫代。」佳格員工說：「內部非常混亂，除了主管，也有整個team（團隊）全部消失的，像是『桂格完膳』行銷團隊2月底全部離開，窗口都不知道要找誰。」

有廠區員工在佳格任職30年，被主管叫去填了退休申請書。「他沒有犯錯、也還沒有老到不能工作。孩子才剛讀大學，正需要用錢。」

甚至，還有員工已心寒認為：一個品牌沒有員工沒差，因為再找就有。

通路業者也覺得困惑。一位通路業者指出，去年佳格的行銷窗口就換了好幾次。人員流動可能某個程度上影響了市場嗅覺，每年第4季各家通路都會跟產品商進行年度回顧及新品計畫，但新品總能令人眼睛一亮的佳格，去年卻讓通路覺得難以投下肯定票。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的確有人事上的改變，但業績沒有衰退，不能說是錯的啊！」佳格獨立董事張忠本接到記者電話時原本拒答，躊躇許久才接了一句：「我們會注意這些措施對公司的影響。」

去年營收仍成長10％
卻止不住社群議論主管異動

即便多位財務主管異動，引起PTT股票板等各股市討論區熱議，但佳格仍保持沉默。本刊兩度詢問佳格代理發言人陳俊明，他只說「不回應同業放話」、「你們的說法太誇張了」，不答覆任何問題。

企業傳承有許多難題，政治大學企業管理系教授于卓民認為，許多二代經營理念若與老臣不合，確實會選擇大刀闊斧。「二代上任不久就選擇激烈做法，容易導致士氣受影響，流動率若飆高，又未有老臣坐鎮指揮，公司經營可能出現嚴重斷層。」

雖然年資高的員工可能有效率低落或無法應變環境的問題，但是老臣對於企業經營延續扮演重要角色，也是穩定內部軍心的力量。「我是建議變革可以成立一個新的子公司，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做出成績，再併回母公司，風險才能降到最低。」于卓民進一步解釋。

雖然目前佳格人心浮動，但以財報來看，去年營收仍成長10％，台大工商管理系暨商學研究所教授朱文儀指出，食品業是相對穩定的產業，現有的競爭優勢不容易被取代。這也很可能是曹博睿做出激烈變革的底氣。

只不過，變革已持續超過1年，再如何穩定的產業，也禁不起長時間的震盪，結束恆天然代理權與產品代工的損失，也將在未來發酵。

「社群、直播行銷興起，虛、實通路間變化產生消費轉移，除須面對國內外廠商競爭，對消費者習性與通路掌握也刻不容緩……。」佳格在年報上如此描述眼前所面對的挑戰。也或許，激烈變革是打算為成長已經趨緩的佳格，打上一劑強心針。

唯快不破，是商業界信仰的定律之一。但速度過了頭，也會導致方向不清、人心動搖，然而企業能否成事，始終在人。

老企業轉身，是該大破大立？還是該懷柔漸進？100個企業可能就有100種答案。觀察一個領導者的高低在於：他是否能快，又願等待。柳井正曾說：「經營，就是與矛盾鬥爭。」能駕馭的矛盾越大，格局往往就越大。

曹德風曾說：「膽小的公司沒有未來。」而其子曹博睿的這大膽一步棋，將把佳格帶向何方？各界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