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評等機構穆迪（Moody’s）日前調降美國主權信貸評等，由最高級別的「AAA」，下調一級至「Aa1」，這和一般人有什麼關係？

問題1：為什麼市場要關心美國被降等？

美國被降等，會衝擊美債與美元，有3個理由。

1.美債殖利率是各種資產定價基礎

首先，美債是全球風險最低的資產之一，市場買賣美債時決定的殖利率，向來是各種資產定價時的基礎。

例如，股票的預期報酬率和美債殖利率的差距，會影響人們是否願意持有股票。若差距很小，人們就不願意選股票——因為只多那一點報酬率，卻要承擔股價波動風險，還不如持有穩定殖利率的美債，這時股票吸引力就會下降，股價就會下跌。

反之，如果股票預期報酬率比美債高很多，人們就願意承擔風險持有股票，股價就會上漲。

因此，用經濟學術語來說，美債是人們選擇其他資產的機會成本。或用手遊課金術語：美債殖利率就是「保底」，再怎麼樣，都有美債這個近乎零風險的資產可供選擇。

2.美債通常被要求作為擔保品

美債被視為無風險資產，一些金融機構要放款時，會要求美債做為擔保品。

2011年3大信評機構之一標準普爾，率先將美國降評，當時美股一天重挫7%，原因正是市場恐慌，擔心美債可能不再符合抵押品條件，很多機構被迫拋售美債。因為當時很多大量衍生品合約、貸款協議等，都不接受任何非AAA級別的證券當抵押品。

3.美債是大型退休基金的持有標的

許多保守型理財機構，例如退休基金，都會持有美債。因為這些機構管理的是人們的血汗錢或棺材本，他們承擔不起大起大落的風險，穩定的美債就成為他們的選擇。

這次穆迪調降美國評等，直接衝擊就是美債失去風險最低的AAA級地位，這會導致退休基金減持美債。

例如香港的「強積金」（強制性公積金計劃，MPF），資產總額約1.3兆港元（約新台幣5兆元），只有在美國獲認AAA時，才能將超過10%資產投資美債。

如今美國遭降評，《彭博新聞網》引述基金經理人稱，香港「強積金」可能被迫要抛售美債。

因此美國遭降等，它的影響是全方面的：從資產定價、金融機構抵押品，以及各種基金配置，都會做出調整，這些效果不會一天就反映完，而在未來會陸續出現。

問題2：川普已經在削減政府支出，為何還會被降等？

這次穆迪調降美國評等，原因之一是美國政府無法控制其債務。

你可能會問：川普的盟友、世界首富馬斯克，他主導的政府效率部（DOGE），不是已經大砍公務員、削減政府支出了嗎？為什麼穆迪沒看到這個，還要降等？

這是因為如今美國債務龐大，已經不是川普削減這些小錢就能擺平。

這次穆迪下調美國評等的公告表示，目前美國政府許多強制性支出（mandatory expenditure）包括福利開支，是無法持續刪減的。這代表隨着美國政府福利支出增加，收入無法大幅成長，財政赤字會進一步擴大。

穆迪預測，未來十年後美國財政赤字會增加4兆美元。而馬斯克主導的政府效率部，經過至今大約100天大刀闊斧的改革，從裁員到凍結相關機構，也不過省了1650億美元，不到未來新增財政赤字的5%。

也就是說，即使川普在節流，但政府花更多。這些大宗的剛性支出，未來幾乎不太可能刪減。

目前美國政府應付這些支出的方式，就是不斷舉債。以2025全年計，有大約9.1兆元美債要到期，這差不多占美國總債務36.8兆美元的25%。

隨著美國的評等被降級，意味著其風險上升，投資人要購買美債，就會要求更高殖利率，這會提高美國政府舉債的成本。

2021年美國債務利息「吃掉」政府收入9%，今（2025）年預計將上升到12%。根據穆迪推算，2035年這個數據會上升至30%。按此趨勢，「美國舉債只為應付利息支出」這種景象，就可能成真。

若一家公司發新債只用來還舊債利息，很少人會對這家公司的財務有信心。如今美國正是處於這個狀況。雖然美國有美元這個全球最通用的交易貨幣做保護傘，但能撐多久仍是未知數。

問題3：美國被降等，誰會是贏家？

答案可能是歐盟。

有個事件可說明：5月19日，法國舉行年度「選擇法國」（Choose France）投資高峰會，事後總統馬克宏宣布，法國已獲得超過400億歐元（約新台幣1兆4千億元）的外國投資。法國財政部長隆巴德（Eric Lombard）表示，這個金額是該峰會有史以來最高。

這次穆迪宣布降等後，歐元兌美元一度大升近1%，表示市場資金「棄美入歐」，導致了這波拋售美元潮，連帶使法國投資峰會也受惠。

從市場角度看，歐盟堪稱是「低配版的美國」，這點歐洲央行總裁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就說的很清楚。

她在5月19日受訪時表示，過去天下大亂，美元本應大幅升值，這次卻完全相反。原因之一是美國總統川普的政策飄忽不定，一些市場人士對美國失去信心。相比之下，歐洲制度相對透明，「歐洲被正確的視為一個經濟和政治穩定的地區。」拉加德說。

自川普上任美國總統後，他的團隊包括副總統萬斯等人，提到歐洲時都語帶輕視不屑，這激發了歐洲的自強之心。近來包括德國在內，都增加軍費開支，減少依賴美國的軍事保護傘，並加強基礎建設及科技投資，目標是建立一個更緊密及強大的歐盟。

這次川普掀起關稅戰，歐盟也態度強硬，準備一系列反制措施做籌碼。這些都刺激資本流向歐洲。今年以來歐洲從股市到歐元，表現都比美國好，就足以說明市場正「用腳投票」。甚至過去脫歐的英國，也開始重新投入歐盟懷抱。

5月19日，英、歐舉行峰會，雙方達成協議：英國部份產業將重新加入歐盟單一市場。

例如英國國防企業，可加入總值1500億歐元的歐盟安全國防行動（EU SAFE defense initiative）武器採購流程。換句話說，歐盟採購武器時，英國企業也被列為候選對象。同時，英國也將重新加入歐盟的能源單一市場，遵守歐盟法規，受歐洲法院監管。

因此這波美國被降等，反而為歐洲帶來機會。歐洲央行副總裁奎多斯（Luis de Guindos）表示，如果歐洲加強一體化力度，歐元就可能取代美元，成為全球主要準備貨幣的選項。

歐洲央行執委會成員許納伯（Isabel Schnabel）也說，「我們現在有一個歷史機遇來進一步強化歐元的國際地位。」

未來是否真會「歐升美降」？將是市場值得觀察的焦點。

核稿編輯：林易萱
責任編輯：倪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