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香港的一家衛星電視台邀請我做嘉賓，談談日本為何沒能阻止住新冠病毒感染的第3波襲擊，為什麼會有可能發生醫療崩潰？確實這是一個很叫人難以理解的謎團。
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經合組織，OECD）調查，日本每1000人擁有13張病床。7大工業國組織（G7）中，德國有8張病床，英美等5國只有2～6張病床。日本的病床數之多非常突出。供急性發病患者用的急性病床也有8張，比6張的德國和停留在2～3張水平的其他5個國家也要多不少。
但是，在東京一家綜合醫院工作的旅日醫療工作者李稚湛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所在：「日本公立醫院太少，只佔到20%到30%。剩下的都是私立醫院，大多數是不願意接受新冠患者的。政府的經濟補償政策又沒及時跟上。
同時，日本政府可能還抱有一點僥倖心理，去年他們推行的也是和現在相同的政策，可以說是沒造成疫情爆發。另外，作為國家也確實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問題，尤其是經濟問題。經濟完蛋了，會導致整個社會崩潰或整個國家崩潰。
而新冠疫情爆發至少眼面前只是導致醫療崩潰而已。加上新冠病毒的死亡率也確實非常低，死者多是有基礎疾患的人群和高齡者。所以，年輕人危機感不強。」
確實從資料來看，日本在疫情防範工作方面處於原地踏步狀態。在疫情「第2波」襲來的8月中旬，日本準備的病床數約2萬7千張，這個病床數到了12月時幾乎沒有增加。供重症患者使用的病床也保持在3600張床位的水平。
結果疫情第3波襲來後，感染人數和重症人數大大超過第2波，原先準備的那些病床數顯然就不夠使用了，這讓醫療機構有點手忙腳亂了。
拿疫情最嚴重的東京都來說，東京都政府可掌握的病床數約為3500張。但到去年12月29日，住院患者已達到2274人，並且還在繼續以非常快的速度增加。東京都政府呼籲各醫療機構儘量增加床位，以確保病床總數能達到4000張水準。
在新冠病毒感染人數比日本要多很多的歐美，人力充裕的大醫院根據疫情爆發情況大幅地增加了病床數，緩解了病床數不足的窘境。在疫情第1波襲來的3月下旬，德國為了確保1萬張ICU病床，決定給每張病床提供5萬歐元（約合630萬日元）的補助金。瑞典對ICU的空床進行統一管理，超越地方政府的框架進行運營。
而日本在醫療領域結構上存在的問題卻加劇了對應疫情的難度。現在日本開始亡羊補牢，給出了很多經濟上予以支持的政策，很多私立醫院也開始接受新冠患者了，相信病床問題會獲得一定的緩解。
但是，在疫情第一線還存在著許多堪待解決的重大問題。
據日本經濟新聞報導，日本各家醫院都在繼續一般門診的同時，還要對應新冠病毒患者，醫療現場的工作人員已經疲憊不堪。聖瑪麗安娜醫科大學的國島廣之教授說:「即使增加病床，如果人手不足也無法對應疫情。」
日本儘管病床數位居世界第一，但中小規模的醫院居多，分散了寶貴的醫療資源。日本的醫院數量約為8000家，在G7中最多，遠遠超過了第二多的美國（約6000家）。然而細看一下每張病床的平均醫生人數，就可發現問題所在。與美國的0.91人相比，日本為0.19人，是美國的5分之1。與法國、德國相比，也只佔3分之1。護士人數也存在同樣問題。
李稚湛作為資深醫療工作者，顯然深知問題的嚴重。她也同意存在缺乏人手的問題，指出：「比如，重症患者需要使用的呼吸機ECMO，那不是誰都能操作的。而掌握專門知識的醫療技師和護士也是有限的。諸如此類的各種各樣因素都是造成了現在窘境的一部分原因。」
但李稚湛認為，問題不單純是這樣一個原因所造成的。她強調說：「還存在著很多醫院不是指定傳染病醫院分類等醫療機構結構上的問題。比如，流感、梅毒等疾病屬感染病第5類，一般醫院都可以接受患者治療的。
或者說是沒有充分的理由，你不能拒絕收治患者的。而現在新冠病毒被排在和結核、SARS、MERS、禽流感等同類的感染病第2類裡，需要到指定可以收治第2類感染病的醫院去治療。其實，因為現在致死率很低，完全可以把收治新冠病毒患者的醫院降低到第五類，這樣就可大大減輕病床和醫護人員人手不足的重大問題了。」
說到這裡，李稚湛嘆息道：「要讓第5類醫院也能收治新冠病毒患者，需要有許多前期鋪墊和準備工作。因為需要修改感染病分類條例，國會還要討論並通過，然後再予以頒布和實施。還需要給接受新冠病毒患者的醫院予以經濟補償，以及改造醫院構造，訓練醫護人員等。」
李稚湛說：「把新冠病毒降至第5類是為了讓更多的醫院接受新冠患者，提高空床利用率，解決醫療崩潰問題。但是新冠病毒畢竟是新的感染症，尚未解明之處很多。
按理說，這些工作應該在預測到疫情會再度流行前就要討論，並拿出解決問題的有力措施。可惜日本政府太不把疫情當回事了，以致錯失了寶貴的時機。」
李稚湛為此一再嘆息：「如果國會通過了把新冠病毒降至第5類的條例修改，那麼私立醫院的經營者們就知道不收治患者不行了，自然會開始做一些相應的準備工作。但現在是被指定為第2類，他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拒絕收治患者。因為從法律上來說，被指定為第4類以上的感染病必須要到指定醫院去治療，一般醫院是不能收治患者的。」
日本政府宣佈從1月8日零時起，東京都及千葉、神奈川、埼玉3縣進入為期1個月的緊急事態宣言狀態。
在日益洶湧襲來的疫情反撲浪潮中，日本是否真能有效地抑制住疫情的蔓延，不讓醫療系統出現崩潰，這顯然關係到日本經濟和社會生活的運行大事，還關係到已經推遲1年會期的東京奧運會能否如期舉行。人們正提著心，拭目以待1個月後的效果。
作者介紹：上海出生。曾下鄉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上海外國語大學日語專業畢業後，曾在該校任教。1985年留學日本，在日本讀完碩士、博士課程。現在是旅居日本的華人作家、評論家。
（本文轉載自日經中文網，不代表本社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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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喆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