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個月前，日本邊境終於開放，我們進行了一次拖延已久的東京出差行程。
在這趟行程要結束前，我去參觀了一個技術和數位平台的新創公司，他們的商業模式是根基於線上串流服務。4年前，投資我們的同一個國際基金開始投資他們。由於我們公司比他們早幾年創立，過去4年裡，每當他們遇到某個募資十字路口、管理挑戰或投資者溝通問題時，他們會飛到台北與我們會面，或是打電話來提問、交換意見。漸漸地，這成了一種傳統，每當我們去東京出差時，我都會去他們的辦公室拜訪，看看他們的進展如何，有點像拜訪我們的弟弟或妹妹。
這一次，我走進他們的辦公室，除了例行性的握手、擁抱和參觀辦公室，我還非常想祝賀他們。他們是少數幾家在Covid限制下，讓商務規模和收入成長了5倍的公司之一。與2年多前我上次看到的辦公室相比，他們的員工人數增加了10倍。有點像是轉眼間，你的「弟弟」突然成為一個非常成功的「大人」，看到他們達到了這個里程碑，我很高興。
我們參訪完辦公室之後，去一家日式居酒屋共進晚餐，分享過去2年的種種。他們的2位創辦人都是美國人，但在日本生活了近20年，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他們都曾在大型國際音樂品牌公司工作，6年前創辦了這家公司。在此之前，他們都沒有創業經驗，他們的工作經驗也主要著重在音樂創作，商業和財務管理經驗較少。
令我驚訝的是，在居酒屋的2個小時，他們不停地分享了一個又一個戲劇性的故事和挑戰。
是的，他們一直在快速成長，是的，他們很幸運，疫情幫助了他們的業務，但與此同時，戲劇性事件接踵而至。2年前，他們從軟銀找了一個人擔任公司財務長，這人在加入公司後的3個月內，就聯繫了董事會，希望召開緊急董事會會議，要解雇並踢掉2位創辦人，並親自接管公司。於是之後的幾個月，他們浪費在政治內鬥上。
他們在Covid期間還遇到了許多關於募資、招募和解雇的不同故事，他們意識到快速擴大團隊規模是多麼困難，他們發現自己的經驗不足以管理超過100人的團隊。一位創辦人最近一直在服用心悸藥，另一位每隔10分鐘就忍不住看手機，不斷想著會不會突然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最後，他們筋疲力盡，笑著說：對不起，過去2小時一直在說話，但由於Covid封鎖，這是過去2年我們「投資家族」中，第1次有人親自來看我們。
「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我們有機會說出這2年的挫折、恐懼、希望和不確定性。許多朋友可能不理解或認為我們只是在抱怨。外面的人都對我們說，疫情對我們的業務有好處。這是真的。但如你所知，整個創業之旅的確可能令人興奮，但也非常可怕，對身心健康非常有害，總是害怕某些意想不到的狀況突然發生。
夜深人靜時，我們常常會問自己，當初辭掉大公司的工作，是否是正確的決定？我們做了正確的選擇嗎？我們年輕的公司是否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我們能否成功生存下來，並為過去幾年信任我們的員工、客戶和投資者做出正確的決定？還是說，這一切將對我們迎面重擊，最終成為我們一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吃完晚飯，已經很晚了，我們一起走向最近的東京地鐵站，月台上已經擠滿了無數上班族，爭先恐後要趕上末班車回家，許多人已經有點喝醉或快要睡著了，但仍然渴望去下一個酒吧，下一個宵夜場，再去續攤。
地鐵站外，臨別前，大家都給了彼此一個大大的擁抱。某種程度上，就像20年前的老同學，或者我們在當兵時認識的同梯朋友，或者公司最早的團隊成員，因為有著強烈的共同經歷，不分年齡、國籍或背景，即使隔幾個月、幾年才見一次面，但會像是親人一樣感受到那個片刻。
這麼多年前，他們辭去了在大型跨國音樂品牌穩定且高薪的工作，這是正確的決定嗎？過去幾年的挑戰、失眠之夜和心臟病發作，都值得嗎？他們是優秀的管理者嗎？能引導公司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嗎？他們有沒有後悔？
我想，同樣的問題可以應用在我們自己的公司，我們身邊的商界朋友，或者更大的範圍——每個人的人生。
那天晚上看著他們，聽他們分享他們的挑戰，他們的夢想，他們對團隊的希望，他們微笑，大笑，也誠實分享恐懼和痛苦。我也有一些時間來冷靜並重新審視我的感受，回顧人生、事業、家庭、朋友，以及過去幾年的創業之旅。
也許，我們最終必須問自己的根本問題是：即使面對這些挑戰、壓力、起起落落，最初的決定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嗎？有沒有人強迫我們決定？如果時間倒轉，我們會再次做出同樣的決定嗎？
如果這些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我們是幸運的。我們有選擇，我們有機會做出自己的決定並追求自己的選擇。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每一個遠大夢想，最初都是不可能的。
無論現在的過程多麼具有挑戰性，我們都必須繼續下去，因為直到我們抵達終點，我們才會知道：我們是否做對了？我們最終的結果是什麼？
責任編輯：李頤欣
核稿編輯：易佳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