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崛起的獨裁者 狠鬥美俄的沙國王子

2019年10月，一些世界最大的遊艇和它們的億萬富豪船主，排列在沙烏地阿拉伯海岸，等候穆罕默德．本．沙爾曼的船隊浩浩蕩蕩駛入。

當時是石油設施攻擊後幾週，卡舒吉謀殺案引發全球譁然剛過一年。穆罕默德希望展現沙烏地阿拉伯仍能吸引世界的鉅富和最有影響力人士。

參加者包括與中國共產黨關係良好的中國金融家方風雷、經營印度最大企業信實工業的大亨安巴尼（Mukesh Ambani）等。

對穆罕默德來說，寧靜號已不只是一間行動會議廳。這個船隊已成為他可以在上面統治王國的武裝浮動宮殿群，不怕恐怖分子和政變密謀者威脅。是個他最放心自在的地方。

在穆罕默德違抗眾多堂兄弟和數千名教士的想法和意願、嘗試把沙烏地阿拉伯帶進21世紀之際，這艘遊艇是讓他感到安全的地方；而如果全世界都視他為獨裁者，至少他可指望這些鉅富會支持他。

在會議中，討論的主題都是投資機會。每個來訪的投資人都忍不住問，沙烏地阿拉伯願不願意投資一些錢。

沙烏地阿拉伯的錢由中央統籌，且完全由王儲掌控，這對企業家和政治人物是一大吸引。全世界很少人能動輒揮灑數十億美元，能撈到即使是數百萬美元也令人難以抗拒。

在一個下午，孫正義和穆罕默德搭上小船。玩樂之餘，孫正義有另一個目的。軟體銀行正嘗試籌募第二檔千億美元基金，他希望他一路走來對穆罕默德始終忠心不二獲得報償。

全世界很少像穆罕默德這樣的生意人，他擁有資金，且有權力立即決定如何使用它們。結果證明這正是他所向無敵，沒有人阻擋得了他的原因。

即使有卡舒吉謀殺案，但讓穆罕默德得以屹立不搖的是，他已與世界最強大的市場經濟密不可分。他與川普的關係良好，即使是交易性的，更重要的是，沙烏地阿拉伯的錢已透過百仕通和與透過軟銀願景基金投資的科技公司，與美國基礎設施投資連結在一起。

幾年前穆罕默德還是位默默無聞的親王，而現在在世界其他國家眼中，他是唯一的親王。他一手控制著油價，另一隻手則施捨數以億美元計的錢。

在穆罕默德感覺外界對沙烏地阿拉伯的看法逐漸改變，他為了洗刷過去，指示屬下立即策畫結束抵制卡達，恢復葉門的和平，並投入鉅資促成沙烏地阿拉伯在2020年8月主辦20國集團會議。

但他緩和國際關係沒持續多久。19年底，在吉隆坡舉行的伊斯蘭領袖高峰會，會議表面上是討論世界穆斯林面對的問題，但基本議程是為平衡以沙烏地阿拉伯、阿聯和埃及為軸心的穆斯林世界領導權。

憤怒的穆罕默德召喚巴基斯坦總理伊姆蘭（Imran Khan）到利雅德會談。顯然穆罕默德認為吉隆坡高峰會是不可接受的。據報導，他威脅伊姆蘭，如果不照做，沙烏地阿拉伯和阿聯將立即取消巴基斯坦人的簽證，讓那些每個月匯錢回家的400萬名巴基斯坦人流落街頭。

伊姆蘭回國後，打電話給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迪說他準備取消參與高峰會。「他是個被寵壞的屁孩。」伊姆蘭後來告訴一名顧問：「我們承擔不起跟他對抗。」

穆罕默德不費吹灰之力，嵌入這個新時代，這是一個強人、甚至獨裁者崛起的時代。

2020年，正當全世界開始意識到疫情的規模和經濟破壞時，穆罕默德卻為家族鬧劇分心，並為油價低迷不振而備感挫折。油價徘徊在60美元，遠低於他所有計畫、負擔在葉門的衝突，以及大量平民等著國家施捨所需的水準。

這個問題從沙爾曼國王繼承王位以來就啃噬著王國，因為美國頁岩油榮景帶來的大量石油壓抑了全球價格。而且這個問題每況愈下。

沙烏地阿拉伯曾與俄羅斯協調減少生產以避免油價大跌，但這項交易瀕臨破裂。

穆罕默德決定孤注一擲。3月初，他命令增加石油供應以淹沒市場。在冷靜而正式的石油談判世界中，這無異於發射核子飛彈。

到了隔週一市場開盤時，油價已下跌超過20％，而且將持續跌落到數十年來的最低水準。在後續的數週，部分地區的儲油槽已爆滿，迫使供應商貼錢要求石油買家接手。

穆罕默德希望價格下跌可以讓部分供應美國頁岩油的公司倒閉，並對普欽施加恢復減產的壓力。他也希望其他領袖了解，沙烏地阿拉伯在油價上不會任人擺布。穆罕默德將為王國的利益而決定他認為合適的石油政策。如果其他國家希望王國協助提高油價，它們的領導人將與穆罕默德站在平等的地位談判。

問題是，沙烏地阿拉伯比俄羅斯更依賴石油收入。為了提振長期的石油價格，穆罕默德不惜破壞王國，進行野心勃勃的轉型計畫。

而另一方面，他正鋪平通往加冕的道路。

油價戰提醒全世界，穆罕默德對全球市場擁有多大影響力。

據《華爾街日報》報導，幾乎在穆罕默德宣布發動石油戰爭的同時，他下令囚禁穆罕默德．本．納伊夫（穆罕默德的堂兄弟）和阿梅德．本．阿卜杜勒阿濟茲（穆罕默德的叔叔）。他們顯然不是急迫的危險。只不過因為時機恰巧，可以趁混亂的情勢執行邁向王位的另一重大步驟。如果把這些相當微弱的威脅全都剷除，他的前景就能一片清朗。

全世界的石油公司可能詛咒他，他的決定可能讓許多國家破產，但如果那對王國有利，那就值得去做，即使只是一點點。寧可被視為不必要的嚴酷，勝過容忍任何批評。

穆罕默德原本希望2020年是恢復他在全球權力結構中的地位的一年。把葉門戰爭、卡舒吉醜聞和囚禁批評者的負面報導拋到腦後，計畫強化沙烏地阿拉伯做為全球具有影響力和前瞻思維的強權地位。

王國的日常生活已發生重大改變，利雅德和其他主要城市已越來越像杜拜——男人和不戴頭巾的女性在購物區互動、花錢請IG名人宣傳和介紹王國勝景，吸引觀光客流入；重修紹德家族在利雅德的故居，並把王國北部的歐拉變成世界級觀光地點，展現新風貌。

這段期間與穆罕默德會面的富豪認為，他正轉變成一個領導人。穆罕默德在私下談話中承認，他在掌管王國大權的頭幾年太過敏感，也太擔心異議者。不過他並不後悔，反而充滿信心。

在其他國家眼中，卡舒吉謀殺案汙點無疑將跟隨穆罕默德一輩子，但隨著時間逝去，它將逐漸被世人淡忘。

石油戰爭讓油價逼近20年低點後的數週，美國政府揚言制裁它，並透過外交管道處理，而且白宮直接聯絡穆罕默德。

雖然油價戰可能導致沙烏地阿拉伯損失數十億美元，但至少穆罕默德可以確定，沒有人敢再怠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