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不存錢會怎樣」為何是個警訊？

幾十年前，畢業典禮這種通向人生新里程的儀式，總充滿樂觀氣氛，畢業生們如果做對決定，在專業與財務上幾乎一定會成功，且達標速度相對快。但如今，我已經沒有這種感受。

不管是柏林、紐約或上海，近來想闖出一片天的畢業生很難跟得上前幾代的人。而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有幾個，就讓我們先以中國為例：在上海，一棟房子的要價，接近一般勞工平均年所得的四十倍。

年輕人》高房價、負債進逼

有些高所得的年輕專業人士發現，透過共居或其他有創意的方法，可以在大城市裡活得很好，但很多年輕人找不到高薪工作，無法選擇這樣做。他們必須接受低於標準的生活條件，或把高比例的可支配所得花在長程通勤上。

當然，不是每個地方房價負擔都這麼沉重，以德國為例，吸引大多數年輕專業人士的大城市就沒這麼多人聚居，該國的就業趨勢反而是分散於全國的中型城市。由於各城市人口規模類似，房地產的價格相對平均，但，這一點也正在改變中。近年來，柏林一年比一年還像巴黎和倫敦，房價所得悄悄攀升到超過10倍。

社會新鮮人處境大不妙的第二個理由，和各地掌控多數財富的人分布越不均有關。剛入職場的大學畢業生很難賺得頂尖水準的收入，也很難期待快速達標，少數異類可能是大學時代有了重要發明或加入蓬勃發展的企業。問題是，居於所得頂端的人留給自己的部分越來越多，無論是中國、歐洲、俄羅斯還是美國，自1980年後，前10％富人所持有的財富百分比就穩定升高。

讓生活成本挑戰更嚴峻的，是畢業生的負債金額。美國在這方面遙遙領先，畢業生的債務接近1兆5千萬美元；中國情況好一點，家長通常會幫助孩子完成大學教育，因此，中國大學生要扛起的是：他們有責任成功，回饋父母的付出；即便是免學費的瑞典，也有70％畢業生背負助學貸款。

最後，這些畢業生如生在人口平均年齡很高的國家，乍看之下，在工作上有更多選擇，競爭也沒那麼激烈，但隨著人口老化，單一納稅人要扶養的人口也跟著提高。

扶養比率最早約在2010年開始提高，在這個世紀裡將持續攀升。這條分界線把人民劃分成不同群體，接受端的那群人即是下一階段的主角。

退休族》儲蓄難、樂活夢碎

當一個人開始問「把存款拿出來花，而不是把錢存起來，會怎樣？」這問題時，代表他的人生來到一個有趣的階段。

我們先從美國看起。1978年，美國國會制定了讓勞工為退休存下的遞延酬勞可以免稅的退休金方案。從表面來看，這些退休帳戶讓人設立個人退休金帳戶，把稅前所得挪一部分投資，但事實上，這套方案卻常讓雇主把這當成是不給退休金的替代辦法。

這種轉變帶來的問題是，要做什麼投資決策、要不要加入方案以便為退休儲蓄，都變成員工的責任。這使一大群美國人將在沒有實質儲備金之下退休，得靠社會安全系統，但這套系統本身已經很緊繃。

2019年一項調查，55歲到65歲的受訪者中有55％退休金存款不足1萬美元（約合新台幣28萬元），約有69％的人說他們手上的錢不到5萬美元。

而俄羅斯，以人口組成來看，領取退休金的人自2010年起增加了超過10％，但整體人口僅1.4％，且預測將進入負成長。俄羅斯政府將退休金穩定維持在每個月1萬3100盧布（約合新台幣4900元），但要靠這些錢過日子非常辛苦。因此，很多退休人士繼續工作。

來到北歐，很多人認為這裡是社會進步的典範。但就連這裡，經濟不對稱也影響到年長者。以多數村莊來說，留在鄉村的退休人士須長途跋涉才能完成很多簡單的事，如存錢、剪頭髮或看電影。

且經濟寬裕的退休人士越來越厭倦這種要什麼沒什麼的生活，也正在離去。這表示只有別無選擇的長者才會留下，看著自家房價隨鄉村失去吸引力而下跌。這種麻煩情況不僅出現在北歐，西歐及另一端的日本和中國也在複製。

地區性的經濟不均等對於無法離開以克服困境的人來說，尤其艱難，以中國為例，這類不幸的地區成了該國最大的面積以及人數可觀的群體。

中年人》被拖住的夾心世代

而夾在這兩群人之間的是處於事業發展中的人們，被視為具有經濟優勢。當我們在研究經濟不穩定及對人們造成的衝擊時，明確且相對快速找到的高風險族群是年輕弱勢族群及退休夢碎族群。

但我們發現這一群人受到的衝擊卻很可能最大，差別在於不是那麼顯而易見。他們生活忙碌，要背負房貸、車貸，還有仰賴他們的小孩、父母。

換言之，這群中年人隨前述兩群人經濟狀況惡化，他們還須填補這些財務上的落差。這些人親眼見證很多事，很清楚什麼叫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即便現在成功，也會因肩上扛著的恐懼蒙上陰影。

被拖住的中年人最需要現金流，但最可能因為人工智慧、機器人和產業破壞而丟掉飯碗的，也是這群人。

這不是西方社會獨有的問題，事實上，問題最嚴重的是中國。中國的居住與教育成本高漲，已經逼近多數中產階級家庭的預算上限，如果他們被辭退，即便只有一小段時間，他們也少有儲蓄可以依賴。

然而，對於中年人來說，要轉換跑道就算不是不可能，也是非常艱鉅的挑戰。無論這群人目前的處境如何，都有充分理由對未來憂心忡忡。

缺乏經濟資源的退休人士太多，會對稅收系統加諸更大的負擔，也讓中年人承擔更多壓力；擔任主動消費者的中年人太少，使得尋找工作的年輕人能找到的好職務變少，也少有稅收能支應地區成長需求以擴展服務。

想要順利過關、避開充滿麻煩的未來，將牽涉到國內政策和地緣政治立場，很可能掀起嚴重的政治混亂。雖然各國和地區存有差異，但讓人訝異的是，無論這些群體人在何方，要擔憂的問題卻如此相似。

每一群人客觀上越來越不富裕，且自己主觀上也這麼認為。這本身就是危機。無論表面看起來多麼祥和、美好，甚至前景光明，當大部分的人都非常憂心，不確定能不能負擔現在或未來的生活，國家或地區就會快速惡化，進入功能不彰的狀態，終將看不到通向繁榮的路徑。